1.
马车已经离开白丘镇两天了。
车中的尴尬气息总是挥之不去，正如空气中弥散的凉意。明明是晴空万里的盛夏午后，但照耀着偏僻山路的阳光似乎总是有气无力。哪怕已经到达奈多北部边境附近，午夜领主的威能似乎依然庇护着这里。
“请问，还有多久到矿区？”M教授探出车帘问马夫。这位50多岁的白发中年人类呢虽然相貌平平，但打理整齐的学者衣着、以及蹭亮的黑框眼镜，自然而然地显露出一股学者气息。
“别着急，教授。”正在车厢中养神的阿克莫回答道。这位英俊的年轻瓦瑞西亚人有着迷人的眼眸，他指了指马车后方不远处的一人一虎，“如果觉得无聊，您可以跟我打打牌；如果觉得身子骨僵硬了，您可以和那位罗布·路奇一样出车外走走，欣赏欣赏山路的风景。”
“在奈多的山间离群独行？果然是勇敢无畏的外地人。”玛蒂尔达在车厢另一边仔细地研究着一封信件，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笑出了声。这位女性外貌像是人类，戴着一顶奇怪的虫型帽子；她有着苍白的肌肤，瞳孔暗淡得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似乎是使用了什么改变瞳色的染剂。“雇主豪斯在信里已经说了，我们要去的贫矿距离白丘镇得走上整整两天，现在才过了一天半。唉，你们这一个个外乡人，都要钻破头皮来奈多搞营生，真是有趣。”说完，玛蒂尔达用锯齿剑的刀尖挑起了信封，把它抛向了半空
“说的好像你不是外地人一样。”盘坐在车厢最深处的安缇奎斯一把抓过了半空中的信封。作为一行人中唯一的小体形成员，他戴着厚实的大兜帽，几乎把整副带尖耳朵的灰皮脸庞都遮在阴影之中。“啊，你的本地口音很纯正，但去找白丘教堂那个阴影特工开身份证明的时候，你不也得额外花贿赂费嘛。哈，你们4个都是'外乡人‘，就我算个不正经的本地人。”他瞥了一眼信件，又把它丢给了阿克莫“这位外乡人豪斯先生也不简单啊，先是跑来阿特伦牧区养马，又接手了北部边界附近奈多国营的旧矿，还特地跑到西边的灰烬谷去招矿工，我看他是被奈多迷了魂咯。”
“我倒觉得豪斯先生的头脑很清醒。”阿克莫把玩着手中的信封。“切利亚斯刚闹完内战，摩尔苏恩和涅玛萨斯又经常打仗，至于科瓦萨？”他叹了口气。“说不定他也得罪过那边的债主和官老爷们呢。不管怎么说，这次矿脉失联事件，我看豪斯是想借此邀功啊。把探索失联十几天的矿洞，渲染成维护奈多国家安全什么的，这套路在外面可流行了。”
就在车厢中的气氛刚有些热度时，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停，让车厢内众人几乎失去平衡。“老爷们， 快下车，前面路上有血！”车夫翻开车帘大喊着，声音中充满了颤抖。
4人立刻起身跳出车厢。眼前的小山路上有一滩爆散的干涸血迹，出血量之大简直匪夷所思。血迹边缘有被拖动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旁边的一处灌木中。
“我刚想告诉你们哈多利嗅到了血锈味。”罗布·路奇和他的花斑老虎赶了上来。他身披披风，头戴高帽，手臂上还有纹身。虽然腰间别着榭寄生，但这一点点自然气息完全缓和不了整个人的肃杀气氛。他拍了拍窜到自己肩上的大猫伙伴，“现在哈多利似乎还闻到点别的。”
五人一虎把颤抖的车夫与马匹护在身后，然后慢慢靠近前方的血泊。血泊的规模异常之大，以一个类人生物的血液量来说，这摊血实在太夸张了。一只腐烂的手臂落在了血泊边缘，似乎已经风化腐朽了好几天。血泊边缘的灌木林内倒是没啥血迹，只有一些残破的石柱遗迹。走在最前面的安缇奎斯一眼就看见，在灌木深处，一颗大树底下，有一条通体发白的蟒蛇，正缠绕着一尊失去一臂的尸体，准备美餐一顿。
“啊，皮肤发白的蛇。”一旁的教授低声说道。“我有听说待在奈多的动物会逐渐被阴影转化，成为所谓的影兽。不过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
“蛇？我试试说服它离开这里。”罗布·路奇瞧了一眼身后受惊的马匹和马夫，决定靠前一步。这位德鲁伊开始试图模仿蛇类吐信的声响，然而仅仅引起了蟒蛇的警觉。它立起身来，展开了防御的架势。和普通蟒蛇相比，它的动作似乎有些犹豫，像是一下子接收了过多的信息量。
“试图安抚影兽的愚蠢德鲁伊，遇到了刚开智的愚蠢影兽。”剪影人炼金师淡定地评论道。“它已经不是寻常动物了，只不过是想多找点机会学习类人的语言而已。”的确，蟒蛇似乎听懂了炼金师的话语，它扭动身躯试图表达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维持着守势。
“居然真的能理解语言啊，那它当然也能被我的眼神迷倒咯？”瓦瑞西安催眠师说完便狞笑着与蟒蛇双目对视，其目光似乎有着奇异的力量。受此力量所激，蟒蛇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向了催眠师就是一咬。这一咬虽然未带来太重的伤势，蛇牙中萦绕的阴影却试图侵入催眠师的体内。“唔，这白蛇不简单啊！”催眠师一边闪避着顺势缠上的蛇身，一边抵御伤口中的阴影之力。
“速战速决。”女杀手抽出了锯齿人对准蛇七寸就是一刀。之前被奇异目光所影响的蟒蛇在一击之下受到了重创，似乎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楚让它丧尽了刚获得的智慧，开始胡乱地攻击。但它的挣扎没持续多久：先是哈多利的尖牙撕开了创口，而后M教授用手刀对准创口轻轻一敲，结束了它的生命。“让我们去看看那具尸体吧。”教授抽出精致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指向树下的残尸。显然，这场小战斗对5人而言十分轻松。
树底的尸体的确不同寻常。尸体早已腐化，但各部分腐化程度却完全不一致：其残留的头手和双脚似乎只腐烂了十几天，还连带着腐肉；但双肩和腰腹已经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像是已经死去了数个月。最可怕的乃是尸体的胸口部分，其胸骨甚至都已经完全风干萎缩变色，似乎已经度过数十年的时光。催眠师和德鲁伊默契地侦测起魔法灵光，他们发现尸体胸部有一块纽扣大小蓝色颅骨饰品，其散发的灵光转瞬即逝。
“这是什么？格罗图斯的圣徽？”M教授小心地借助尸体的残肢拾起了这个饰品。“恩，蓝色的骷髅头月亮，没错了。可是，这也太小了吧。”
“这玩意上有过诅咒的痕迹，”罗布·路奇尽力辨识着灵光，“但是那个诅咒已经被激发过了。我想，就是它让这个尸体如此诡异。”
就在三人研究着尸体时，两位“本地人”却被尸体旁边的灌木吸引了注意力。灌木丛中有着明显挣扎过的痕迹，看起来死者临终之时极其的痛苦，他的行李衣物也都因为诅咒化为了碎片，散落的到处都是。
“这衣服的纹样，好眼熟。”安缇奎斯挠了挠头“它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如果碎片再完整一点。。。”
玛蒂尔达面容十分严肃。她用锯齿剑把碎布片挑落在地，然后重新组合。纹样组合成了一个徽记，一个由宗库松邪徽变形而来的徽记。
“阴影特工。”玛蒂尔达叹了口气。“活的阴影特工让人敬而远之。死的阴影特工更是如此。”
“怎么了？这家伙和给我们发准入证的家伙是同事吗？”M教授见到二人瞬间阴沉的脸色，奇怪地问道。“还是说他是啥大人物？”
“你的确不了解奈多，‘教授’。”安缇奎斯看起来心情瞬间变差，但他依然耐心地解释道。“奈多的最高统治者是黑三角，然后是阴影朝廷的成员，再然后就是朝廷手下的各种特工。”他指了指尸体，“像这种阴影特工，既可以是边疆的审查员，也可以是城镇的首长，还可以是四处旅行的独行审判官。他们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午夜领主的权柄与耳目。”
“而如果他们死了，朝廷不会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如果我们没能撇清干净嫌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玛蒂尔达又叹了口气。“见鬼，为啥我一回来奈多就得遇到这种倒霉事。”
“所以反过来说，如果我们把这事处理好了，也就有机会博得奈多有权势者的青睐？”阿克莫眼睛一亮。“追查杀害阴影特工的凶手，这可真算得上维护奈多国家安全呢。”
“没错，伙计们。”M教授也提起了精神。“看来咱们有足够理由好好完成豪斯先生的委托了。走吧！”
2
在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小型据点的附近。根据信件所述，这处宽阔的据点是矿工们的居住地，在大门两边甚至设有简单的塔楼。离远就能看到，矿区据点的大门敞开，明明已经是晚餐时分，但据点中似乎听不到哪怕一点人类活动的声响，只有山间吹来晚风的呼啸。在稍远处安顿好马车和车夫之后，五人一兽进入了据点
“这大门和哨塔附近也有打斗的痕迹，不过也被人清理过。”阿克莫观察着塔楼附近的几个箭孔。
M教授开始依次搜查着据点北部大门附近的几间小屋。“屋里没人，但生活物品都很整齐。最后的痕迹大约是10天前留下的，和失联时间一致。”他从平房的最后一个单间中退了出来，大衣口袋里多了条小项链。“没啥特别之处。”
“让我看看餐厅里有没有。。。呃！”罗布路奇打开了一排更宽敞的房屋的木门，随即被一大群蟑螂淹没了。他不假思索地随手召唤出一个灵动的炽热火珠往前一绕一滚，蟑螂群一下就成了烤虫肉饼。旁边一同被波及到的玛蒂尔达也掏出一小包炽火胶，把残存的一点点蟑螂也化为灰烬。“餐厅里除了虫子和坏掉的食物外什么也没有。”她替还在整理衣冠的德鲁伊总结道。
“我有发现。”安缇奎斯从厨房另一侧的大门窜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某种毛皮。“鼠毛，但比普通老鼠毛长和粗太多。我想应该是鼠族的毛发？”他似乎一下来了兴致。“乖乖，我还没听说过奈多也有鼠族。”他看向M教授，后者正在一边好奇检查着数个露天的木质小隔间，又被熏天的臭气逼了出来。“连奈多的茅厕都认不出的教授先生应该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吧？”
“鼠族遍布格拉里昂各处，奈多想必也不例外。倒是我也没听说过奈多有剪影人。”M教授一阵干呕之后不悦地回怼了一句，让安缇奎斯楞了一愣，后者连忙又拉低了自己的兜帽帽檐。还没等两人发作，远处玛蒂尔达的闷哼声就传了过来。“见鬼，这群人在储物室的楼梯口还放了陷阱。”她被严重擦伤的手掌中握着一个大油布袋,身后则是一处特别加固过的石屋。“几张卷轴和药水，以及一本日志？的确需要做好防盗工作。”玛蒂尔达回到了众人之中，一边接受着德鲁伊的治疗，一边指了指了指据点的西北侧。“好了，趁太阳还没下山，我们去检查那边最邪门的玩意吧。”
的确，众人虽然搜查了空荡据点的大部分，但一直特意避开了据点西北侧的马房。在马房门口，堆放着两堆畜生的尸体，它们都被残忍地分尸，干涸的暗红血迹涂满了四周的泥地。其中一处尸堆上布满了苍蝇，散发着腐臭。然而另一处尸堆却一只苍蝇都没有，而其周围的空气尤为阴冷。5人捂着鼻子慢慢靠近两处尸堆。靠近看，尸体似乎是被某种利爪撕扯开来，但由于死亡已久，他们并没能发现多少可用的信息。就在这搜查的当口，太阳也终于落入了群山之后的地平线，整个据点也陷入了黑暗中。两位本地人似乎对这突然的黑暗并未感到不适，但其余三人则连忙摸索着取出浮游明焰或使用光亮法术。，人斜长的身影投射到据点的木板围墙上，缓慢地跳动着，似乎在阴冷的空气中获得了生命——不，这些蠕动的阴影本来就有生命！
“见鬼！”最先反应过来的安缇奎斯从衣袋中掏出一团混合物扔向了墙壁上蠢蠢欲动的幽影，顿时火光四溅。然而仅仅一颗炼金炸弹并不能将阴影彻底炸散，它袭向了靠得最近的M教授。
“是幽影！见鬼，我们没有魔法武器！靠你了，炼金术师！”M教授身体的热量被幽影的触碰一下吸走不少，他赶紧和幽影拉开距离，尽可能摆出回避的架势。其他人听罢也迅速分散开来。
“你们这群外地人来奈多之前不买圣水的吗！”安缇奎斯的下一个炼金炸弹没击中幽影，倒是擦着教授鼻尖落在了远方。“还有什么能搞定幽影的招数，快使出来！解决这玩意可不能拖！”幽影并未留念于已经做好水鸟姿势时刻准备回避的M教授，转而继续扑向第二近的阿克莫，却迎上了催眠师深邃的凝视，顿时整团阴影都抖动了一下。“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他顶着透体的阴影冰寒大喊着，浑身颤抖。
跑到四周的玛蒂尔达望了望手里的治疗药水和炽火胶，摇了摇头。
“我的火焰法术已经用完了！”罗布路奇一边和大猫一起跑开，一边悄悄把自己背包里的治疗轻伤魔杖塞到了更深处。
“真见鬼了！幸好我炸弹带的够。。。”安缇奎斯不再啰嗦，继续扔出炼金炸弹。这次炸弹准确命中了幽影，几乎将其完全炸散。幽影终于被这两次爆炸激怒，它将残余的影躯撞向炼金术士，却被后者灵巧地避过。随着又一声爆炸声响，幽影终于被炸散了。
“据说幽影会被大量尸体所吸引，看来的确如此。干得不错。”M教授整理整理了衣冠走了回来，似乎无事发生过一般。他的话语只迎来了一阵冷场，连安缇奎斯也没有接他的话。寒风把温热的爆风迅速吹散，空空荡荡的营地又重归寂静。
尾声：死于故乡之人的信（节选）
“······我从未后悔背叛故乡与同族。身为卡利诺斯的遗民，我们已经被阴影腐蚀得太深。哪怕族人们称我为叛徒与异类，我也不会放弃这份将同族从阴影中解放的伟大事业。这一次重返故土执行任务，我早已做好牺牲的决心。毕竟，万物都有终焉之时。”
“······我和卡特正从河田镇出发，追踪一个名为【毛尾】的鼠族部落。他们手中的那样事物对我们的组织大有裨益。”
“······当我正与鼠人巡逻队交手时，卡特背叛了我。不，他原本就是卑鄙的阴影特工。是我们太大意了。连我也没能看破他精心的易容与狡猾的谈吐。”
“·······我已身受重伤。但组织的秘密不能外泄。我已用神坛奏请格罗图斯，让祂带走卡特的时间。他以为放弃继续追捕我就能赢得回报帕格莱斯的时机？休想。”
“·······若我的同志们成功读到这封信，请把信标带走，把我的躯体埋葬在我的故乡。我已自毁颚骨，无人能再逼我的躯体说出任何真相。而我的灵魂定将飞向骨园之上的蓝月，归于时间终末之主的庇护。”
“······阴影的统治终有尽时，自由军万岁！”
